后地景艺术中的时空观——关于王思顺的《多巴胺之颠》
郭芳
2010.4

2009年秋,某夜,王思顺在工作室梦见距离工作室东北方向两公里有一仙女。2010年1月9日下午,《多巴胺之巅》,作为泰康空间 “51平方”的第4个项目得以实施。多巴胺(Dopamine)作为一种脑内信息传递者,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,主要负责大脑的情欲,感觉,将兴奋及开心的信息传递,也与上瘾有关。从心理学上说,春梦关乎权利以及人在社会压力下的精神释放。展览当天,观众陆续到来后,王思顺带领大家一起前往那个梦境的实际地点,下过雪的路面使观众坐在巴士上的寻梦之路稍显漫长,到达目的地——环铁树林间的一片空地,在白雪的覆盖下造成一种失重感,加深了艺术家所说的“风物的伤感和宿命的美感”。梦境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无法重现的历程,也许有人在此也得到了属于他的梦境,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结果,还是亦如《桃花源记》的结尾:“人随其往,寻向所志,遂迷,不复得路。”只是在一个冰冷郊外的午后深深的喘了几口新鲜的空气,此时的清醒梦境远远比现实的迷失更加真实。从此,那个存在于地球表面,经纬度的交汇点今后所发生的一切变化,都将成为这个作品的全部内容。

也许,从王思顺的仙女梦醒来,直至他后来在现实环境中的找寻,一般意义上的“多巴胺之巅”可能已经过去。至于他后来作品是否能够顺利展出,开幕当天的天气环境,观众参与互动的情况,甚至展览之后该地理位置上的变化,都变成了一系列只能交付宿命的不可控因素。在观众的接受心理上,从初进展厅的落空,到是否参与的选择,一路上和到达目的地后的所观所想,观众心理层层交叠的希望与失望,增加了作品的厚度和结构。

也许你会在此时开始考虑一个问题,这样一件作品的类型应该如何归属?它既没有以往传统艺术中确实的手工艺内容,也没有一般装置、雕塑、新媒体艺术的制作痕迹,取而代之的是意念思想的实践。但是从创作动机(或审美追求)上看,首先,他传承了一些“地景艺术” 的特质:如不限媒材,不限空间,不计时间的长短,让群众参与并与生活结合在一起,参与的行为完全脱离了实用性,只在游戏与幻想的行为中得到一种未知的新体验(后起的地景艺术注重幻化,或是肉身与地标的历史意义)。其次,它还体现了一些意大利“贫困艺术” 探求制作材料的平等化和无限化,对于物品制作过程、功能、甚至是它们辩证性质的深层次的理解。再次,单就王思顺的这个作品而言,他制作的过程被形成观念的过程取代,实践了利用梦想来弥补现实的功能,或者这仅仅是一次情感乌托邦的公共分享,或者也涉及到欲望和权力在现实世界的争夺。如果继续停留在对这一作品艺术理念的分析,它与观念装置、过程艺术等等也有交叠。  
       
如果判断一个新作品的价值仅仅只能依靠以往的史论经验,那必将不自觉地陷入一场理智与情感的搏杀,而使整个的欣赏过程逐渐走向仅有特别的无趣。艺术本来就是“信则有”的东西,这与人们对待科学领域的发现相似,观众首先需要具备一些好奇心,如果他能接受发现者认识世界的价值体系,才能进而倾听科学家对某一个案的结论、推论、证明,艺术也是如此,只有观众认为艺术家提示的这种新精神(新话题)有意思,才能进而参与、感知、体会,然后做出对其作品好坏的评价。从这个角度上说,王思顺是一个善于在时间和空间的轨迹上建立个人(或世界)存在依据的艺术家,时空观作为他感知世界,展开思维的起点,通过某一特定情境,使之尽量摆脱现实生活复杂无序的惯性发展,将其纳入一个单纯幻化的意象世界,时间的拉长或缩短,空间的抽离或置换,在时空的局部或临时的相遇中,制造出各种浓缩的或具有特定属性的情境,这一提纯的过程正是他创作的着力点,蕴藏着个体的记忆、共同情感,大众生活的趣味和感悟的灵光。于是发现,《多巴胺之巅》这个看来颇为感性的作品,名称恰恰成为它在理性思考方面的注解。
       
在以往的艺术史中,以内容形式的二元序列来观看作品,或许还结合了一些历史背景、社会环境、大众意识等方面的依据,但艺术史对于人类文明发展史中,层出不穷的科技成果对艺术的影响则一直鲜有提及,过分膨胀了艺术界自身的历史空间,而忽略了科技与艺术的交流和相互提升,可能将是美术史论研究中亟待被补充的一个命题。
       
15世纪,达芬奇曾写下:“太阳是不动的。”他几乎是与哥白尼同时发现了“太阳中心说”,并且设计制造了第一个飞行器。1889年梵高画了著名的《星月夜》,那炫目的涡旋状星空扑向大地,一幅奇幻的宇宙天景恰恰暗合了2003年发现的蓝指环星系图,以及2010年美国宇航局公布的哈勃望远镜拍摄到的NGC1376“雪花”星系图,100多年前的梵高仿佛独得天宠,以肉眼看到了我们今天才得以见证的宇宙星云。天景艺术与地景艺术作为天人合一的交往,在当代艺术史上成为一支探讨宇宙观的一支。艺术前沿与科学前沿的对话或许主要依赖学识,当然也可以跟从直觉的牵引,好奇心的探寻。20世纪中期以来,作为冷战争夺的转移,美苏太空科技在竞争中获得了许多突破性的进展,1957到1977年的科技大事几乎都是以太空新发现为主题,1968年的月球登陆,更是成为天文科技划时代的一页,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西方艺术,在科技快速演进的刺激下,从抽象艺术、极限艺术到地景艺术,体现了科学发展对艺术时空概念的影响。王思顺的创作活动是否也不约而同的受此影响?如果将他作品中显现的宇宙空间论纳入这一序列,可能将会携带更多可被讨论的讯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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